昂山素季——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现实困境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坚持装深刻 Author 周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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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美国大选的声量太大，盖过了另一个我们近邻——缅甸的选举。据缅甸联邦选举委员会2020年11月14日公布的最终选举结果，国务资政昂山素季领导的执政党全民盟获得了80%的选民支持，因而获得了联邦议会的绝大多数席位而大获全胜。
然而，对于缅甸民主化进程的全民盟的领导人昂山素季，西方领导人和媒体并没有表示祝贺，却批评她对缅甸军方对少数民族罗辛亚人的打压却无动于衷，又拿出她在19年底到海牙法庭为军方行动辩护说事。孰是孰非？今天周伯通来评说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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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理想主义民主斗士的昂山
昂山素季出生于政坛显贵家庭，她的父亲昂山将军是缅甸独立英雄，在她两岁时遇刺。她先是在国外生活了28年，曾经进入英国牛津大学留学，主修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位。在牛津时，昂山素季以能言善辩出名，是有名的风云人物。后来她于1988年回国，当时民主抗议活动正在缅甸全国铺开。几个月后，借着父亲的光环，她成为了这场运动的领袖。
杨紫琼饰演的《昂山素季》剧照
2010年11月，昂山素季获释，解除软禁。她身着纱笼，隔着红色的栏杆，向媒体和支持者打招呼，栏杆的另一侧，人民如潮涌。2015 年 10月，缅甸举行了25年来的首次公开大选。缅甸全民盟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当理想照进现实
缅甸的若开邦长期以来生活着大约100万穆斯林，这些人虽世代生活在那里，却没有缅甸的公民权。而缅甸社会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他们，称他们为“宾格利人”，意为来自孟加拉国的人，把他们视作是来自孟加拉国的非法移民。外界则称他们为“罗兴亚人”，意为生活在若开邦的人。因为民族和宗教的原因，罗兴亚人与占当地人口多数的若开族人长期不和。
2017 年 8 月，缅甸若开邦警察局遭到“罗兴亚救赎军”袭击，10名警察死亡。缅甸军队随即以“大反攻”回应，在佛教武装分子的支持下对罗兴亚人启动“清洗行动”。有NGO报道称，军方在行动期间发生了大规模人道主义危机，数千名罗兴亚族人遇害。为了保命，数十万人越过边境逃往孟加拉国。
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在2017年3月建立调查团调查相关事件，在2018年8月发布报告，点名6名缅甸国防军高层涉战争罪行，转促国际罪行法庭或独立调查委员会追究种族灭绝罪、危害人类罪和战争罪的责任。
危机发生后，昂山素季因对有关问题保持沉默，因默许军方行动，其遭到各方的批评。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建立的缅甸独立事实调查团发布调查报告，谴责昂山素季未能制止暴力行动。随后，其被陆续剥夺了都柏林自由奖、牛津市荣誉市民、美国大屠杀纪念馆埃利·威塞尔人权奖、爱丁堡市荣誉市民、加拿大荣誉公民和国际特赦组织良心大使奖等荣誉。另一诺贝尔和平奖的年轻女得主马拉拉，要求诺贝尔委员会褫夺昂山素季的和平奖。
2019年12月，昂山素季将在海牙的联合国国际法庭上出庭，为曾软禁自己长达15年之久缅甸军方所面临的实行种族灭绝指控进行辩护。西方媒体认为，她作为一个曾给全世界留下的勇敢无畏与独裁者斗争的形象正在转化成一个背叛了自己理想的缅甸领导人。
昂山的困境
1、军方的关系
尽管被军方软禁长达15年之久，但昂山素季深知，要领导缅甸经济上有所建树，政治上走民主化道路，必须和控盘大佬——军方合作。另一方面，对于这支由她父亲组建的军队，她也怀有敬意，她所领导全民盟的一些创始人都是在缅甸前将领。
当然，昂山也希望通过民主的方式对军方的影响力加以控制。2015年缅甸大选时，其就提出宪法改革。但缅甸现行宪法起草于军政府统治期间，规定军队在议会两院至少保有1/4席位，而修改宪法需要超过75%的支持票，这意味着军方对修改宪法拥有否决权。同时，缅甸宪法还赋予军方对国防和内政等关键安全部门的控制权。所以，按照现行缅甸宪法，昂山不可能逼军方就范，放弃权力。
缅甸全民盟议员2019年提交一份“紧急提案”，希望能探讨成立一个可以提出宪法修正案的委员会的可行性（请注意不是提案修改宪法，而是提案修宪可行性）。这项提案只需要简单多数才能通过，而全民盟在议会两院中占绝大多数。虽提案顺利通过，但身穿绿色服装的军方议员集体起立静默了几分钟以示抗议。目前看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还是硬道理，军方誓言捍卫宪法，2019年的紧急提案只是昂山实践宪法改革诺言，从而赢得缅甸大选的一个表面文章。
2、民族矛盾
在解决若开邦问题上，昂山领导的民盟政府上台以来也采取措施，发放公民身份验证卡，尝试赋予若开邦穆斯林公民权，逐步化解矛盾。可以合理揣测，长期在西方学习和生活的昂山，从她理想主义的一面，多半是愿意支持民族矛盾和解，不同种族可以和平相处。
但是，罗兴亚人公民身份的诉求与缅甸主流民意相悖。涉及到民族和宗教问题，不是靠一两个真诚的领导人的感化和智慧就能解决的。圣雄甘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印巴分治，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问题上，出了多少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但恕我直言，基本情况还在原地打转。所以，才执政一届的全民盟政府不可能在短期内四平八稳地处理好罗兴亚问题。
而在这个当口发生了暴力冲突事件，一开始昂山三缄其口，但在军方和外界的施压下，她不得不选边站队。我认为，她做出这个选择未必是她个人真诚的内心选择，但要想继续连任，继续获得军方支持，民族主义的牌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当昂山从海牙法庭回来后，获得国内缅甸民众排山倒海地欢迎，其本次高票当选和她在开邦冲突的公开立场不无关系。
面对强大的军方压力，面对国内汹涌的民意，昂山放弃了做圣女的幻想，她选择了背叛西方给她的荣誉。我倒不觉得她是为了个人安危或者追求荣华富贵而放弃理想，一个曾经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回来参加革命，甚至面对军方枪口的弱女子，早把这些置之度外了吧。她可能也是从维护这个国家的整体利益和团结出发作出不得已的选择——虽然这是以牺牲少部分人权利为代价的。这不被西方主流价值观所理解，但在东方传统价值观下，却基本可以接受。所以，无论昂山所做对与错（这是一个价值观问题），但至少她是一个不爱慕虚名的、勇敢的人。
当今世界，很多国家的领导人都采取利用民族主义获得选民支持的策略。美国总统特朗普、印度总理莫迪、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和巴西总统博索纳罗的当选，使民族主义者在全世界人口最多的一些国家掌权。除特朗普外，其他几位国家领导人打民族牌，国内的支持率极高。欧洲的极右势力在去全球化的浪潮下也日益壮大。
做一部分人的总统就能胜选，哪怕加剧民族间的矛盾——这可谓特朗普的民粹策略。这一策略比较成功，但问题是怎样防止民主变成多数人的暴政？法国人托克维尔的名著《论美国的民主》提出的问题，也是2000年前苏格拉底面临的困境。但迄今为止，却没有系统的解决方案。昂山不可能给出方案，接受民主的同时也只能接受它的弊端。
理想主义和现实
最近在读奥巴马的自传A Promised Land。大家都知道奥巴马口才极好，写作也是很有几把刷子，至少有很多我不认识的生词，往往是需要边读边翻字典。但这本自传中，显然他把自己写得太理想主义了，看不到一个政客需要面对的各种痛苦选择。好想他一直顺从内心的召唤，就可以轻易当选和连任，选民就会喜欢他，其他政客会对他俯首帖耳，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就能听从美国大哥的召唤。而真正的政治却不是如此，需要面对很多制肘、妥协，而这些根本不能示人。所以，这本自传充其量也就是民主党内部的一部宣传品，不是什么传世之作。
从昂山的身上，我们看到一个人做理想主义表达自己的观点容易，但在现实中要做成一些事情却非常困难。历史上，那些说话的人，比如孙中山、李大钊流芳千古，而那些做事的人，比如袁世凯、李鸿章往往要背负骂名。我们看一个政治人物，应该看看他们身后的那个局和他们所能选的所有选项再来评说。
作者简介：
周伯通
国内A股市场最大的汽车上市公司的总法。在日常繁忙的工作之余，他会坚持写一些“装作”深刻的东西，他说，装着装着，就说不定真的深刻了。他的目标是成为一个 “有好看皮囊的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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