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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我们怎么逃离北上广

2016-07-09 燕昭宇 新京报书评周刊

微信ID:ibookreview

『阅读需要主张』


逃离北上广,开什么玩笑?

麦当劳才是我们的家乡。



撰文:燕昭宇


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

 

昨日,自媒体“新世相”推送了一条赚爆眼球的活动通告:“4小时后逃离北上广”。大意是,“从现在开始的4小时内,赶到北京、上海、广州3个城市的机场”在那里,“新世相”和“航班管家”APP的工作人员一共准备了30张马上起飞的往返机票,通往30个“未知但美好的”国内旅行目的地,先到先得。

 

然而逃离北上广”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在2010年,它就已经火了一把,甚至还入选了当年的“十大房地产热词”。从现在看来,毅然决然地逃离北上广几乎是不可能的,反倒有大把毕业生义无反顾地留在北上广”甚至逃回北上广”。根据智联招聘的数据分析显示,高校毕业生初次就业集中在三地的比例, 2010年是54.1%,三年后增至57.3%。另一方面,北上广的生活成本同样水涨船高,仅2012年前三季度,北京房租均价就上涨超20%,居民收入的极大部分被增长的房租直接吞噬。


 

显然,“逃离北上广”不仅作为一个社会事实被公众认识,同时也是一种大都市人普遍重负感觉的同义转换。与其说它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生活宣言,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大都市居民的浪漫童话。短暂逃离的意义,或许只会让眼前的苟且”显得更加荒诞。

 

在我们的语言经验中,“逃离”总是捆绑着“枷锁”、“牢笼”这样阴惨的意象。然而我们看到,在逃离北上广”这个短语中,其实逃离的不是某个具体有形的束缚——北上广本身并没有施加什么魔法将人定在地上;而是北广这三个超一线城市所不言而喻的大都会生活方式和生活感觉城市生活的种种有形无形的规范——精准的时间、明确的分工、严格的制度、精打细算的生活收支、千篇一律的琐碎工作……将我们牢牢地镶嵌在了一个变幻莫测但又庞大稳固的社会场域当中。一方面,我们与周围的陌生人世界保持着疏离;另一方面,我们又与他们结构于千丝万缕的联系之中。有如博尔赫斯的名言:水消失在水中。


《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

[加拿大] 简·雅各布斯 著

版本:译林出版社,2006年8月

 

然而,当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天共同呼吸着陌生而熟悉的雾霾时,我们很难分辨,北上广到底使我们自由,还是让我们陷入到更大的不自由当中。这样的城市生活,显现了一种“真我”与“自我”的落差。在不断丧失着个人好恶和梦想的同时都市人希望回归到那种有血有肉、敢爱敢恨、有能力和愿望追寻自己心中的美好生活的自然状态之中

 

于是,我们不禁会想:我们的城市是不是出了问题?


 

于是,我们不禁想到了逃离

 

回家——似乎又成为了摆在每个人面前的首选项。然而,身处这样激越变化的时代浪潮中,乡愁似乎只是定格在童年记忆中一个静止而缥缈的老照片。北上广宛如一只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吞噬着青春的怪兽不仅渐渐地磨平着我们对于城市美好生活的憧憬,还轻易地击碎着我们有关家园的想象当我们经历北上广的“再教育”回到家乡,当大都市为它的居民所提供便利生活的背景墙重新成为需要每日操持的烦劳之后,那张儿时有关乡愁的老照片显得如此尖锐和遥远。从而,身处境况中的人们,在逃离之后又会不自觉地买上一张返程机票

 

然而,横亘在北上广与故乡间的绝非一张机票的地理距离,而更是一个从吃什么菜、喝什么水到整个生活方式与价值观的无法弥合的巨大断裂。故乡,在这个意义上恰如本雅明所言的“废墟”:资本现代性的无孔不入,已然将过去一切神秘的“灵晕”化作了永久的精神废墟;而独自彷徨在这个怪兽与废墟之间的现代都市生灵,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当回家的永久逃离不能构成一个真正有效的选项的时候,远方的短暂逃离似乎就成为了我们用来对抗北上广管控的私人手段。这也正是本次新世相说走就走的活动,能够引起如此普遍的反响与共鸣的心理基础所在。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旅行已经变成了一种城市中产阶级的新宗教。根据《福布斯》自2012年起发布的“中国大陆旅游业最发达城市榜单”表明,北上广三市连续四年牢牢稳居前三名,且在出行总人次、年人均出行次数、旅游消费支出等方面,以10%以上的速度快速增长。这其中的内在逻辑,正是大都市居民渴望通过远方而实现短暂逃离的心理驱使。

 

然而,这种“逃离”可能是有效的吗?

 

江南春色、塞北秋风,异域风情……诚然会带给我们真实的体验与美好的感触。然而,这显然并不见得能够构成我们心中期许的逃离。一方面,即使逃离北上广的躯体,仍然无法逃脱北上广的“幽灵”:充斥朋友圈里的那些千篇一律的美景和自拍,其实在更大意义上便是深陷于都市社会关系和规范制约当中的幽灵显影。每一次出门远行、每一张发出的照片背后,都隐含一个他者的目光也许,我们朋友圈里来自远方的照片并不仅是因为景色的美感问题,而是潜藏着希望得到他人观看与认可的傲娇心态。从而,在这种事关承认的心态支配之下,审美品位势必自发趋同的景象似乎不可避免。换句话说,出门旅行的每一个环节,虽然地理空间上离开了北上广,但其实仍然深刻地处在北上广所笼罩和限制出的生活处境之内


《落脚城市: 最终的人口》

道格·桑德斯 著

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2月


另一方面,短暂的逃离并不能将眼前一时的美景化作我们永恒的生命感觉,反而会在必将到来的逃回之间加剧我们对于生活此岸的心理落差。在短促的身心放松过后,随之而来的则是几乎与之等长的身心疲乏与情绪焦虑,“假期综合症”这个心理学上的术语似乎已成都市人的通病。在这种无可避免的生活境况当中,终将如梦初醒的逃离其实很难构成逍遥于天地之间的解放与解脱,而更像是无可奈何的饮鸩止渴。



庄子所谓“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无论一劳永逸的逃离、游击战式的逃离、天上飞的逃离、地上跑的逃离……可以说,都是“逃不离”。甚至,即使我们真有决心和办法逃离,我们在彼处所建立的生命感觉和生活想象,依然是被北上广强大的气场所型塑和生成出来的,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接着在过北上广的生活。这是比现实的经济压力所更加强大的束缚与依赖,也正是我们决难逃离北上广的真正原由所在。在这个意义上,只要我们在北上广呆过、活过,承载过现代大都会带给我们的那种震惊体验,北上广都早已永久地成为了我们精神中的一个内面、一种底色。

 

“青年白领们在经历了一线大城市高房价的‘蚁族蜗居’困境之后,选择逃离‘北上广’。可是回到中小城市之后,猛然发现生活于‘关系型社会’、‘熟人化社会’和‘庸堕型生活’的不堪和不适,忽又生出现了逃回‘北上广’的现象。大学毕业生及青年白领们的‘摇摆的青春’,恰恰折射出中国城市化非均衡发展所隐藏的深层问题与矛盾。”社会学家胡小武在经过调查后如此提及。


《国家与生活机遇》

周雪光 著

版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2月

 

只要这个迅猛的不均衡的城市发展状况依然存在,北上广与非北上广之间在资源竞争、发展机会、生活方式、情感体验与价值世界上的巨大撕裂,就是一个无可弥合的裂痕与伤痕。对于身处其中的人们来说,“逃离北上广”就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

 

恰如那句震撼人心的呼吼——“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所表达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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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独家原创稿件。作者:燕昭宇;编辑:一一。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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