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祭：仅仅存在，已熠熠生辉

仅仅存在，已熠熠生辉

有些人，他来过这世界，他孤寂地过完一生，他走后，人间不再下过雪。

不知道你们是否仔细观察过一片雪花的样子，我看过，我知道，那片小小的雪花里装了个多么精妙绝伦的世界，而且，每一片雪花都不尽相同，美得各得其所。

读先生的书，就像是触碰那一片片盛放着全世界的小小雪花，一瞬间的冰冷后你感受到无比的温暖，让人知道该相信些什么，让人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想，先生是爱雪的。所以他写：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这个世界，曾经也下过很多雪。窦娥的六月飞雪，曹雪芹的“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但在先生的这片雪面前，那些雪都黯然失色。

先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我想，仅仅是他的存在，就已经在这浩瀚无垠的世间熠熠生辉了。且不谈先生为我们留下的那些文字，那些画作，那些精神，仅仅是存在过，他的一生已经闪耀无比。

先生的文字极简，又极好。凡事伟大的，必是简单的。最喜欢先生的一句是：

“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时时刻刻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一句，足以让我受用一生，在很多茫然失措的时候，在很多迷失绝望的时候，予我安慰，赐我力量。

何必要去纠结文字的含义呢？文学，从来都是种直觉，一种对生命的直觉，强烈的感知以及表达的冲动。

也许写作过程中有遣词造句的推敲，也有对整个文章结构的精心设计，但我认为，一切的形式不过为了表达，十个词中选择到最准确的那个词，这是作者应该具备的能力，也是作者的天赋，深究下去，也不过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区别罢了。

鸡蛋好吃，非要见那只鸡干嘛？好奇是人类创造力的源泉，但是那层窗户纸，朦胧、隐约、冷清，留着多美。

现代人的坏，就是从捅破窗户纸开始的。

昨天是先生塔中之塔读者会的第三十期，是我的第一期，遇见，就是开始。

在这里，我看到了，有人狂热而虔诚地爱着先生。先生曾以他的老师福楼拜的话“艺术广大以极，足以占有一个人”为自己的人生箴言，而现在，也有人以先生来占有自己，想来，这也是一种精神的延续吧。

死而不亡者寿，先生说，这句话完全是指艺术家，而先生，就是这样的艺术家。电影《寻梦环游记》里有这样一句台词：

“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那我可以坚定地说，先生会长久地存留在人间了，因为，我们会记得他，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会记得他，记得这个伟大的天才是怎样地闪耀在人间过。

陈丹青说：“你不遇到木心，就会对这个时代的问题习以为常。可等到这么个人出现，你跟他对照，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我们没有自尊，我们没有洁癖，我们不懂得美，我们不懂得尊敬。”

还好我们都等到了先生出现，还好，这个时代还有先生，可以让我们偶尔可以拂去一些心灵上蒙着的灰尘，可以打开我们紧闭着的一颗冷漠的心，可以恢复我们麻木迟钝的味觉，甚幸。

遇到先生，是我的人生一件极其幸福也极其幸运的事。我想，其他的读者们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吧。我对先生的爱不是那么的狂热，但我的爱深沉而热烈，我静默，我无言，因为我曾在内心为先生呼喊喝彩过太多次。

想来，先生又哪里需要我们的喝彩鼓掌呢？但先生又是多么渴望读者的理解和支持呢？伟大之所以伟大，是因为那颗心永远在拉锯，在神性和人性之间不断拉锯，最终一半一半，神就是人，人就是神。

漫漫人生路，与先生为伴，自期望不再彷徨犹疑，即使前途未卜，但想起先生便有了生而为人的勇气。

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我相信，这些爱先生的人，至少会活得像个人的样子，至少不会是薄情寡义之人。

最后，借用先生的话：还没分别，已在心里写信。这封信，是每一个读者写给先生的，是我们早就该做好的告别。

仅仅存在，已熠熠生辉，仅以这浅薄的文字纪念先生。

                                                              萧慈

                                                   2019年12月15日·成都